上官煜知道自己的身份,听到这话难免有些神色不自然。关于我与他「双生子」的真相,知道的人屈指可数,弟弟妹妹涉世不深,对「双生子」的说法自然深信不疑。两人寒暄了两句,便各自回去了。晚些时候,上官澜来府中找我,他同我谈起他去监督治理水患之事,满脸忧愁。...
「寰宁的名声成了这样,往后谁还敢娶她?」我呵责他。
他跪下向我请罪,「只要能保全公主名声,谢运什么都愿意做。」
「若要你背负有才无德,负心汉的名声,你也愿意吗?」
他顿了顿,抬头坚定地看着我,「愿意,此事皆因我而起,是我害了公主,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名声,损坏不得。」
他目光真诚,看不出半点揶揄虚假。
我虚扶他一把,「二公子言重了,起来吧。」
他与我说了同槿妹是如何相识相知的,也向我表明了心意,他与槿妹两情相悦,即便他知道退婚之事乃是槿妹从中作梗,他也不愿去呵责她,任何后果,他都会承担。
我笑他,「既然你与槿儿两情相悦,那日在酒楼,又为何要驳了我的话,去维护寰宁,你那样说,让寰宁乱了心思,又伤了槿儿的心。」
他垂眸轻叹,「皇后娘娘赐婚,爹娘拒绝不了,我更没有说话的权利。
「我虽不知寰宁公主品性如何,但毕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,又不是十恶不赦之人,无论她是不是我的未婚妻,我都该替她出面说些话的。
「我与槿儿同窗论诗时,便视她为知己,后来皇后娘娘又退婚改赐长宁公主,我才知道槿儿是女儿身,我与她惺惺相惜,互生爱慕,无法自拔。」
既是互相爱慕,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,若是再破坏了他与槿儿,我反倒是罪人了。
「二公子,槿儿生性要强,凡事追求完美二字,她嫁到你们家,若有不合府上二老心意之处,还请二公子多多调和,不要委屈了槿儿,若她受了委屈,本宫定不轻饶,知道吗?」
「公主放心,我定会好好爱护槿儿,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。」
他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,我点头,「最好如此。」
为了替阿樱出气,我只好让他背了负心汉的名声。
他并未因此心生埋怨,反而亲自登门道歉,给阿樱送了许多礼物。
阿樱耳根子软,一听槿妹哭着向她诉说歉意,她便原谅她了,「我本就不喜欢谢运,如今你替我收了他,我也不用再躲着母后了。」
送走槿妹后,她便红了眼眶,抱着我哭了起来。
「你是喜欢谢运的,对吗?」我问她。
她摇摇头,「我只是觉得他俊俏又有才华,欣赏而已,谈不上喜欢。」
「那你为什么哭?」我捧着她哭花的脸问。
她忽然又哭又笑,「我也不知道,可能是因为槿儿要出嫁了吧。」
10
解决了阿樱的婚事,她还是不愿意回宫。
我劝了她许久,她就是不愿意回去,反而整天泡在菜园子里,除草浇水。
她同我说,她不喜欢皇宫,那里冷冰冰的,没有人情味,待久了人心也冷了。
父皇忙于朝政,不会管后宫之事,全权交由母后处理。
最近后宫很乱,母后自顾不暇,自然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。
为了感谢后宫的各位娘娘替我缠住母后,我给每个人都送去了重礼,礼物送到位了,事情也好办些。
九月初六,大吉。
上官煜恢复了皇子身份的日子。
自从十三年前分别后,我们再未见过。
大殿上,严公公宣读完圣旨后,上官煜俯首叩拜,「儿臣拜见父皇。」
之后便是我同他行礼,「小妹见过皇兄。」
他看见我时,眸子忽而亮了起来,嘴角也浮现出笑意,「皇妹不必多礼。」
朝臣纷纷拜见他,歌颂他为大渊国做出的贡献。
他一身清风,举手投足尽显儒雅风范,身上不染铜臭味。
云渡山那种腌臜之地,竟然能养出上官煜这种出尘脱俗之人来,确实让人惊讶不已。
下朝后,上官煜追上我,高兴地喊我「无尘」。
我在道观住的日子早他五年,按辈分来说,我应该是他的小师姑,我是「无」字辈最后一位弟子,他是「通」字辈第一位弟子。
当时他胆小如鼠,见了谁都怕,还被小和尚欺负,只有我同他年纪相仿,又处处为他出头,所以他便免了辈分,直接叫我「无尘」。
父亲送来信,说他要接走我,那时正巧上官煜生了一场重病,便错过了与父亲相见的日子,也不曾与我道别。
自此一别,便是十三年。
「无尘,我们终于见面了。」他脸上的笑容明朗又温柔,让人不忍心破坏。
我提醒他:「皇兄,燕都不是云渡山,人多眼杂,耳目众多,还望慎言。」
「是我冒昧了。」他悻悻地低下头。
我笑道:「小妹叫上官媱,或者……上官曜,皇兄想怎么称呼都行。」
他点点头,「母后同我说过了。」
「皇兄初来乍到,对燕都还不太熟悉吧,不如由小妹带皇兄熟悉一下?」
他抬起头,温润一笑,「好啊。」
他同我说了一些儿时的事,偶尔问我可曾记得,我淡淡道:「时间太远了,记不大清了。」
行至御花园假山处,一人忽然跳下来,我不为所动,冷冷地看着他,「皮痒了是吧?」
景随安噘嘴一哼,「忒没趣,每次都吓不到你。」
「这位是大皇子上官煜,还不行礼?」我冷声呵斥。
他先是打量了一下上官煜,而后才行了礼,之后便同我们一起散步。
11
谈起云渡山,我旁敲侧击,看他是否知道众人被杀之事,他竟全然不知,我也没再多说。
不知母后对他说了什么,他同我说幼时在云渡山的事,言语之间尽是试探。
一两件事我还能答得上来,可他却说了许多琐碎小事,我若再说自己不记得,保不齐他会生疑。
在我无计可施时,却见皇弟上官澜走来,他见着我们,温顺地行了礼。
「皇兄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」他客气道。
酒一口接一口,直到他意识涣散,才说出这烦闷的由来。
「皇姐,我真的没有办法了,他是舅舅,他是我们的亲舅舅啊,我该怎么治他的罪?」
此次南方突发水患,疫病横起,父皇派遣了官员去解决此事,拨了一大批赈灾银,结果疫病非但没有缓解,反而加重。
父皇怀疑当地官员中饱私囊,没有好好治理此事,便让上官澜去监督。
结果,他查出了幕后主使确是舅舅,母后的亲弟弟。
我问他:「母后可知道此事?」
他点点头,「我刚回燕都,母后便将我叫去了,她虽没有明说,可我知道,母后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她说舅舅会归还那些赈灾银的。」
「那舅舅还了吗?」
他趴在桌上,痛苦道:「还没有,母后说这背后牵扯了很多官员,舅舅需要打点,待安抚好其他人后,舅舅会归还的。」
我扶他进了屋子,安慰道:「澜儿,此事你不必再管了,母后若问起,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。」
他倒头睡去,泪痕还挂在脸上。
12
翌日,我同他一起进宫,同父皇请旨,准许他去戍边三年。
澜儿心性纯良,不适合在朝堂之上周旋,他从小的志向便是做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,此时正是时候。
舅舅的事情若败露,澜儿定会被拉下水,父皇出于公正,定会降罪于他,父子生了嫌隙,只会让他人有可乘之机。
治理水患之事被我揽下,他便能干干净净地离开,到时母后的手再长,也伸不到边境去。
父皇知道澜儿离开的用意,他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挥了挥手,同他道:「你跟随程将军一同去,在军中不可让人知道你皇子的身份,要谦逊低调,听从指挥,不可意气用事,知道吗?」
澜儿含泪跪别,「父皇要保重身体,澜儿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。」
看着父皇微微颤抖的背影,我才知道,他对自己的儿女,爱得很深沉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,他一哭,看上去好像老了许多。
澜儿将搜集到的罪证悉数交到了我手上,舅舅所犯之罪,不只私吞赈灾银这一桩。
母后再次召见我,她没有将话挑明,只是提醒了我一句,若我将罪证呈给父皇,将会威胁江山社稷。
这些罪证中,牵扯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,从一品重臣到县衙小吏,关系繁杂,牵一发而动全身,不可妄动。
但是这次赈灾银私吞案,必须得有人承担。
朝堂之上,国舅府嫡子被我推了出来,舅舅怒不可遏地看着我,恨不得将我砍死。
国舅曾经下体受过伤,失去了生育能力,府上只有一个儿子,宝贝得不得了。
他儿子恃宠行凶,坏事做尽,赈灾银私吞他也参与了,推他出去承担罪责,便是最好的结果。
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,我便定了他死罪,我亲自动的手,将其绞杀在天牢。
当地官吏革职查办,该抄家的抄家,该发配充军的充军,一时之间,人心惶惶,皆不敢再冒头。
父皇告诉我,我既然做了这件事,就得负责到底,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与准备。
我跪在殿前,坚定不移道:「儿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就不会回头。」
父皇扶起我,目光深沉,严肃道:「父皇置你于险境,你会怨恨父皇吗?」
我笑着摇摇头,「欲成大事者,必承其苦厄。」
父皇满意地点点头,「不愧是我上官厉一手教大的孩子。」
惹恼了国舅府,便是惹了燕都大半的权贵。我迈出了这一步,就得走到底。
国舅之下的各种暗中势力,需得一点点拔除。
国舅之子死后,我频频遭受追杀。但暗中却总有人替我摆平那些杀手,景随安查了许久,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。
我查看了追杀我的人的尸体伤口,同云渡山那些道士的被杀手法很像,皆为锯齿状的伤口,而且都在脖子上。
13
为了引出那些暗中帮我的人,我同景随安演了一出戏。
他带人扮作杀手追杀我,我逃到郊外,走投无路之际,果然有人从暗中飞出,同景随安打了起来。
我加入战斗,同那些人打了起来。
他们用的武器是锯齿形长剑,各个戴着鬼面具,一身黑衣,武功高强,犹如鬼魅。对上我时,他们只守不攻,就算被逼急了,也是自己受伤都不肯动我。
我抓了其中一人,摘下他的面具,逼问他的来历,谁知他竟然想自尽,我急忙握住他的剑,将人带回了上官府关押。
黑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物件,只有一张鬼面具和一把锯齿剑,无论我怎么逼问,他都不肯说一句话。
问不出结果,我只好把他放了。
他离开上官府后,我便与景随安跟着,谁知跟到了郊外的一座府邸,那人进去后便不见了。
我与景随安飞进院中,触动了机关,竹林忽然动了起来,交错的竹刀飞了过来,伤了我的手臂。
眼看一竹刀朝我面门而来,我躲闪不及,认命地闭上了眼睛,过了半天,却没有任何痛感。
我睁眼一看,四周竹林归位,忽然平静下来,景随安为护我伤得很重,他倒在地上,奄奄一息。
竹林中缓缓走出一人,同样戴着黑色鬼面具,穿着一身黑色劲装,手负在身后,步履沉稳,毫不慌乱。
「公主何必纠缠不放,伤了你的侍卫,得不偿失啊。」
我盯着他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,质问道:「你是谁,为何要三番四次救我?」
他没有回答,而是走到我旁边,从我手中拉起景随安,将他扛了起来,继而对我道:「公主,救人要紧。」
来到屋中,他提来一箱子药,从中找了一瓶,随后看着我,轻笑道:「公主,我要脱了他的衣服上药,你不避一下吗?」
我紧紧盯着他,「不必,你继续上药。」
景随安无事后,他便带我出了屋子,去了后山的凉亭。
「你到底是谁?」
我想夺他的面具,他却轻松闪开,笑道:「公主还是不要问了,总之我不会害你,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,其他的无须多问。」
「云渡山的人,是你们的人杀的吗?」
他面具下狭长的眸子深邃冷静,答道:「是。」
我心中忐忑不安,试探道:「为何要杀?」
他起身逼近我,抬手捏住我的下巴,低头幽幽道:「公主非要我说破吗?」
话已至此,我心中明了,他是替我去灭口的,可我却不敢再追问。
我推开他的手,笑了笑,「天色不早了,我叨扰多时,告辞。」
他拉住我,「你那小侍卫伤得不轻,公主还是等他痊愈再走吧。」
「如此……便打扰了。」
他松手笑道:「不打扰,为公主效劳,乐意之至。」
景随安醒来后,我带着他连夜跑路。之后我让人去查那府邸的来历,结果那里被烧了,成了一片废墟。
鬼面人知道我的来历,却不说破,想来也不是敌人,既然他不想让我查,那我便不查,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藏下去。
14
父皇在位的第五年,国舅在朝中地位盖过了丞相和太傅等一众老臣。
周贵妃约我进宫喝茶,她告诉我,淑妃怀孕了。
她斜躺在贵妃榻上,轻叹一声,丢给我一个香包,道:「她整日里神情恍惚,嘴里总是嘟囔着谁要害她的孩子,跟丢了魂似的。」
我拿着香包瞧了瞧,上面绣着红豆,我不解地看着她,周贵妃掩唇低笑一声,「明日是七月初七,也算个节日,没什么可送你的,这香包可驱蚊,也能宁神,我特意为你做的。」
收了香包,我点头道谢,她从榻上下来,勾起我的下巴,眉眼一弯,「那殿下送我些什么好呢?」
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,可我却不知道那双媚眼里包含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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